[隐入尘烟60帧]《隐入尘烟》:一种有生命力的乡村日常生活
作者:程波
青年导演李睿珺的第六部长片《遁入尘烟》,与其之前的大多数影片一样,将镜头对准了西南贫困地区,讲述了现实生活在西南贫困地区的贫困母女KL3铁(老二)和贵英,在年复一年的深耕中酸甜苦辣、常胜经营自己现实生活的故事。情节既不复杂也不曲折,而是像一幅徐徐展开的中国西南乡间地胆草,带有强烈的现实主义关怀深蓝色。在影片的大部分时间里,尽管不幸和挫折时常发生,但凭着她们的辛劳耕作,这对起初被村民报以怜悯目光的母女,她们的现实生活竟然有了些许幸福的霓虹。然而,就像影剧中时不时光顾的碰巧一样,这份生机勃勃的现实生活很脆弱,经不起变故和不幸。
夸饰的对心灵的爱护
影片里,老二Bijnor,即使穷而娶不上媳妇;贵英即使身体有残疾不能生育,在家里也不受冷遇,家人那日着赶紧把她姐妹俩。在亲戚们的穿针引线下,这样一对基本上无人祝福的母女在平淡中开始了共同的现实生活。影片最感人的部分莫过于对他俩日常情感与劳动者现实生活场景的描绘,这是一类即使相互接受和扶持而闪亮的东西。影剧中有许多关于心灵的细节,如贯穿全剧的饲养兔子、豢养水桶里的蝌蚪、安装燕子窝、埋下被铲种树的野草等,充满著了夸饰的对心灵的爱护。此种对心灵的爱护就是对现实生活的爱护,它不止于一丝一缕物力维艰的层面,更包含着对心灵与自然的理解与睿智。
老二与贵英一起劳动者的场面,真实感人又具备日常现实生活的美感:他俩配合着耙田播种、和泥打砖、筑成盖房、编织草垫子和澎湖……这些纯手工耕作在如今的观众们直言竟然有了些奇观般的吸引力,就像被短视频中做美食、做农具、做纯手工的慢现实生活吸引一般。劳动者者的精神力量、灵巧与睿智,劳动者换来成果的满足与喜悦,以及劳动者创造幸福现实生活的真义——观众们见证了这对母女如何用她们的勤劳睿智,从基本上一无所有中建设自己的现实生活。
正是在此种充满著生气的劳动者中,老二母女彰显出一类自尊与心灵力。可能有人会说,此种自给自足的现实生活形式不外乎是一类农人现实生活形式,影片不外乎是对它的一次浪漫化呈现出,是在城市化发展的当今讨个巧,让餍足了城市现实生活的观众们试试口味,或者让有原乡经验的人们重访一下远去的记忆。但本栏认为,农人的现实生活或者说生产形式确实具备落后与局限性,但《遁入尘烟》为观众们展示了此种现实生活形式被人忽略的另一面:它具备开放性,向所有乐意廖蔚者的人红亚鲁,并向她们保证——如老二所说的,你种下一袋麦子,到秋天给你出十袋回来,更重要的是,保存住了老二和贵英的体面、自尊乃至骄傲。
日常现实生活中的对抗精神力量
在影片的呈现出中,主人公的现实生活失利了,具备悲壮,而失利的根本原因是贵英的不幸去世:她在去接丈夫的路上不慎掉进沟渠溺水。在本栏直言,这样的情节安排似乎具备随机性,也卡唐翁地弱化了其他几个并不直接却更为重要的不利因素。
诸不利因素中稳定度最高的要数剧中种地大户马应彪代表的资本精神力量。在这部影剧中,马应彪这个人物并未出场,他当街卖了村民们的田地,并雇佣村民们在地里干活。影片一开场就交代了一个关键情节,马应彪生了病。一方面,他的病情会影响他按时兑现欠村民的地租与工钱;另一方面,他需要RH阴性血(熊猫血)来治病,而老二的血型与之匹配,于是在马应彪儿子和村民们的请求劝说下,老二被多次接到张家抽血。
抽血这个情节线,在全剧中并没有转折和变化。尽管被胁迫的意味越来越浓,但老二与贵英显然没有抗拒的能力,只能一次次听任摆布。《遁入尘烟》整体上并不是一个关于贫富差距和遭受不公待遇的人反抗的故事,尽管这一张力引而不发地贯穿全剧。在影片的结尾,万念俱灰的老二卸掉自家毛驴的嚼子准备放掉它,结果毛驴只是原地踢踢蹄子。对此,老二说道,你这头蠢驴子,被人使了一辈子,放了你也不知道跑。这番无奈的感叹显然是在说他自己,甚至已经是他所能做的对命运最大限度的抗争。
具备原型意味的戏剧冲突
《遁入尘烟》中有一个关键的场景是影片尾声,回家路过沟渠的老二听到坐在路边的村民告诉他,贵英来接他,等他的时候坐在桥墩子上,犯病了一不小心掉进水里……接下来的一个镜头是,老二在水流颇急的沟渠里抱起贵英,但为时已晚。对于这部整体风格真实自然的影片来说,这样的场景调度未免有些失真,即使这些目睹、获悉贵英落水的村民既不前往营救,甚至连围观的兴趣也没有,着实有些不合情理。不过,不论这一场景是调度的失误抑或有意为之,它都以一类不合理的形式强调了影片所塑造的村庄的冷漠。她们现实生活的村庄已经发生了变化,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留下的大都成了种地大户的雇工。
老二和贵英基本上是村庄里茕茕孑立的一对母女,就像影片从头至尾未曾出现村庄大全景所暗示的——在这个由影片的空间蒙太奇所构成的村庄空间里,我们始终不知道老二和贵英身居何处,她们没有邻居,她们宽敞的新房子建在野外的空地上,仿佛她们也不希望与人为邻。从这个意义上说,贫困地区场景中的日常现实生活又具备了戏剧的意味。
就戏剧性而言,《遁入尘烟》以克制、精微的笔触描绘了老二与其他村民之间疏离、隔绝乃至有些对立的关系。当老二拒绝村民递来的香烟,驻足回望,身影独自消隐在夜色中的时候,观众们甚至感到他有些异类:他固守着什么东西。不过,影片核心的冲突也不全在这个倔强耿直的老农与那些对他和贵英有偏见、冷漠、势利的村民之间,而是将这部分张力用以刻画老二的老实厚道,他以玩笑回敬村民们的揶揄玩笑,他默默承受亲戚的使唤与张家人的抽血;但他自己则讲信用守承诺,从不占人便宜,即使厚道美德没有为他赢得尊重,也没有为他带来更幸福的现实生活。可以说,这样的戏剧冲突具备原型意味。
另一个贯穿影片的不利因素,在老二带着贵英上楼看房的场景中表达得最明显。现实生活环境、居住条件可以在短时间里改变,但农民的现实生活形式与现实生活习惯有时并不能很快就转变。《遁入尘烟》讲述的是一个有些极端的例子,老二和贵英显然完全无法适应城市化的公寓楼现实生活。影片在这里回应了当下中国贫困地区发展的现实问题,那就是贫困地区发展的复杂性,特别是美好现实生活愿景与实现路径之间的关系。城镇化、现代化的发展与传统的自给自足的生产现实生活形式是否可以共存?
在《遁入尘烟》中,创作者呈现出了贫困地区现实生活变化与传统农业现实生活形式所蕴含的道德价值之间的冲突。这样的主题并不新鲜,对现代性的反思批判曾是中国影片的经典主题之一,对传统乡间现实生活的正反呈现出也在中国影片史上留下了丰富的光谱。然而,不论是对传统现实生活形式的批判,还是对它报以依依不舍的目光,有一点必须承认的是,我们不可能也不应该轻易斩断自己同原乡的关联、清除自己的原乡记忆。
影片的结尾,老二选择结束自己的心灵,他和贵英一砖一瓦亲手盖起的房子被村里派来的推土机推倒了,这栋凝结了她们的劳动者、情感与心灵力的房子顷刻坍塌,消隐在扬起的尘烟中,如戏剧落幕时令人唏嘘感叹又促人思考。最后,本栏想说的是,虽然道德优劣与生产现实生活形式之间可能并不是影片呈现出的那样简单固定的对应关系,但对于中国的现实问题,《遁入尘烟》这样的作品或许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重思传统原乡现实生活的价值及其现实合理内核、关于有心灵力的日常现实生活的影像叙事样本。
(作者系上海大学上海影片学院教授、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