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泪换红妆》
扭脚
至寿康宫,便有宫婢来领,赵应蕊在外头都能听见里头的热闹,想来是因着皇后生辰的缘故,各位夫人都聚到了太皇太后这处。
赵应蕊踏进门便见一位仪态不凡的女子坐在太皇太后身侧,正逗得太皇太后发笑,她两颊带笑,还不忘用手遮了遮。
赵应蕊站定,便听得那女子发话:“杨姑娘来的好生迟啊。”
“参见太皇太后,长公主殿下,小女误了给太皇太后请安,请太皇太后降罪。”杨曦月此刻伏低做小,双眸含水,倒显得温裕咄咄逼人。
温裕不屑一笑,她一向不懂隐藏自己情绪,转而向赵应蕊说道:“你便是赵应蕊?”
温裕出嫁后便长居邺城,可也不是不顾上京事宜,她近来可没少听赵应蕊与自己哥哥的事迹,她那哥哥何时近过女色,而如今与这位镇北侯之女的事情都上演到话本子里去了,邺城不比上京,此传言总是压不住的,温裕仔细瞧了瞧她眼下那颗红痣,还真真是勾人,不由得给她贴上了妖媚的标签。
赵应蕊刚才已经听明白了,此人就是那天中秋宫宴上的温裕长公主,她没少听宸樱讲她的事迹,大多都是些傲慢矜贵的话语。
她回道:“回长公主,小女正是。”
温裕眼眸也不抬地摸着自己的手指,纤纤玉指宛若无骨,指甲上染的丹寇愈发衬得人妩媚多姿,并不言语。
“都坐吧,翡翠,赐茶。”太皇太后知道温裕是听了外头的谣言,但总不好叫人太难堪,便开口解围。
宸樱已是坐了老半天,见皇姐肯放人,赶忙招呼赵应蕊过来同坐,可惜这小动作也落进了温裕眼里。
温裕朱唇轻启:“五妹与赵姑娘相识?”
“是啊,我与蕊儿甚是投缘。”
“哦?我竟不知。”
“皇姐不知道也正常,我们也是在上回中秋宫宴才相识的,没想到投缘的很。”
温裕颔首,似是不经意地说道:“中秋宫宴?可是歹人放火那次?”
“是啊。”
温裕捂了捂胸口,两眉好看地蹙起,颇有些后怕地说道:“那日可把我吓坏了,听说赵姑娘还伤了脚,亏得我皇兄在才得以解救。”
赵应蕊见她重提此事愈发肯定她的心思,忙说道:“是,臣女鲁莽,没承想受了伤,多亏太子殿下相救。”
“是吗?”温裕弯了弯唇,问道,“可赵姑娘是怎么跑到后殿去的?女眷们可都是从前门走的。”
“我那日着实吓坏了,慌了方向,这才误闯了内殿,”赵应蕊谈及此做出后怕的神情,说道,“承蒙陛下隆恩,并未怪罪小女。”
温裕见她竟搬出父皇来堵自己的嘴,忿忿地瞪了她一眼,只得说道:“是呀,赵姑娘以后可得注意了。”更是狠狠地咬重了“注意”二字。
赵应蕊自是应下,低头间嘴角不经意往上勾了勾,温裕长公主也是蛮可爱的嘛。
谈话间,赵应蕊已是兴趣泱泱,这些夫人们讲的话她是一概不懂,只觉得要昏睡过去了,清晨的睡意又涌上来。
昏昏欲睡之际,只听得太监一声尖穿耳膜的通报,“太子殿下到,齐国公到。”
赵应蕊自是清醒过来,可殿内最兴奋的莫过于温裕,两人才堪堪跨进殿内,温裕便迫不及待跑上前去,撞进了那男子怀里。
赵应蕊早有耳闻,温裕长公主的夫君是齐国公齐敬之,他备受陛下器重,十六岁便封了公爵,陛下更是大手一挥,直接将嫡公主许配给了他。
赵应蕊一瞧,齐敬之此人身高八尺,身材清瘦,姿态娴雅,脸上并无戾气,多得是读书人的气派。
齐敬之把温裕扶正,点了点她的鼻头,说道:“也不怕羞。”
温裕吐了吐舌,又对高景行说:“哥哥,鸾儿好久没见到你了。”
高景行也是摸了摸温裕的脑袋,不得不承认,他虽不喜皇后,可对这个妹妹还是百般疼爱。
高景行坐在下首,见到了几日没见的小姑娘,竟是有些快认不出了,她今日格外美。
赵应蕊自是不知一路上她招来了多少目光,她本就生的好看,只是一贯喜欢藏拙,不欲惹是生非。今日她把头发全部高高梳起,原本修长白皙的脖颈全部露出,女人看了自是不觉什么,可对男人来说却是致命的诱惑。尤其是她那颗夺人眼球的红痣,此刻正与白皙的脖颈相衬,散发出张扬的美。
高景行庆幸这边只有齐敬之一个男人在,而齐敬之又已娶亲,总不会对她有想法。
太皇太后今日高兴得很,可总归年事已高,一个上午撑下来已经乏了,但又看着这满堂子孙,不愿扫兴。
高景行看出太皇太后神色倦怠,便说道:“太奶奶,梅园的梅花开了,您可要去看看?”
太皇太后看了眼太子,果然还是他最会察言观色,可惜地说道:“外边天冷,哀家这把老骨头就不去了,由太子带着去看看吧。”
“是。”高景行唇角带笑。
紧接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寿康宫,往梅园走去。
赵应蕊出了寿康宫便披上了翠纹织锦羽缎斗篷,也不知为何她格外喜欢这类青蓝色的衣裳,与别家女子不同。
赵应蕊手上抱着暖炉,跟在人群后头,忍不住同阿诺说道:“这么冷的天,也不知梅花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躺在床上睡大觉。”
“小姐你轻点,被人听到不好。”阿诺看了眼前头谈笑风生的太子和齐敬之,赶忙提醒道。
“怕甚,我们走在最后头,不会被听到的。”赵应蕊故意走在最后,她本就对赏梅无半分兴趣,走在前头万一他们起兴了要对梅赋诗,她可干不来。
高景行走在首位,在拐弯处侧目望了望慢悠悠走在后头的赵应蕊,勾了勾唇,自是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她还没那个胆子敢偷偷溜走,便随她去了。
至梅园要途径一条回廊,回廊呈桥状,到最高处足足要走三十极台阶。柱廊涂成朱色,雕梁画栋,顶上绘着一个个故事,赵应蕊对梅花无兴趣,可对这些绘画却是极喜爱的,为了看清上头的画,她不由得放慢了步子,仰着头看,口中还念念有词“昭君出塞”“西施浣纱”,心里欢喜极了。
阿诺也因为赵应蕊的熏陶,对这些绘画毫无抵抗,跟着赵应蕊评价着,不知不觉两人就走到了最高处。
高景行已经下了桥,正欲转弯就看到赵应蕊主仆二人还待在桥上,头仰着不知在看些什么,便示意众人停下,等着赵应蕊回神。
谁料赵应蕊看入了迷,竟是毫无知觉地踏出了台阶,身子一沉就要往下摔。
“小心!”高景行更是吓了一跳,推开众人就要去接。
“啊!”阿诺的声音在后头传来,赵应蕊只觉脚踝极痛,身子飘飘然就要跌到地上,她闭紧了眼睛,不敢去看。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入身上,赵应蕊沉沉地跌入一个宽大的臂膀,只听得对方闷哼一声,随即是背脊撞击地面的声音。
那人两手紧紧箍住赵应蕊的腰肢,勒得赵应蕊发疼。
赵应蕊不敢相信地睁开眼睛,入眼是一张陌生的俊脸,那人正皱着眉看向自己。
“还不起来?”他张口道。
“啊、哦,我我这就起。”赵应蕊想起自己正以极度狼狈的姿势趴在他身上,连忙一个劲爬起,脚上已是一片发麻,阿诺连忙上前扶住。
高景行看向慢悠悠站起来的景王,相比他脸上的云淡风轻,他此刻已是阴沉得厉害。明明应该感谢这位皇兄,若是等到自己去接,恐怕就没那么幸运了,可他就是不喜别人碰她,非常不喜。
高景泽看清了赵应蕊的面容,亦是一惊,女子发髻已乱,几根发丝狼狈的垂在额间,秀眉弯在一起,杏眸间注满了泪水,仿佛在忍耐什么。往后几十年,他总能想起来这一刻,小姑娘发白的脸庞尽是后怕,双手紧攥这斗篷望向自己,仿佛有万般言语要诉说,那颗红痣更是深深地烙在了自己心头,久久不能拔去
高景行见景王看呆了眼,愈发不喜,咬紧了后槽牙把小姑娘横抱起,只听得小姑娘一声娇喘,目光沉沉地向景王说道:“多谢皇兄相救。”
不等景王回话,便抱着赵应蕊向最近的宫殿走去,还不忘同小黄门吩咐去请太医。
赵应蕊被高景行抱在怀里,已是失了神,她还没回过神来自己是怎么到太子怀里的。高景行走得极快,赵应蕊怕掉下去不由得攥紧了他的衣领。
阿诺跟在后头已然羞红了脸,□□的太子殿下这是何意呀!
到了藏翠阁,高景行把小姑娘放在塌上,虽是心里有气,可动作却是不说出的小心。
赵应蕊脚踝已是痛极,感觉整只脚都要废了,倒吸了一口冷气,问道:“殿下,我不会落下残疾吧。”
“有可能。”高景行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
“啊?”这可把赵应蕊吓坏了,憋了好久的泪花立即涌出,哭花了整张小脸。
这下轮到高景行慌了,赶忙安慰道:“不会有事的,莫哭。”
赵应蕊一哭就停不下来,肩膀抽搭抽搭,泪水掉落到手上,又下滑到衣服上,形成水渍。
“我看看严不严重。”高景行双眉紧蹙,把赵应蕊的左脚抬到脚上,说着便替她脱下了绣鞋。
“殿下,不可。”赵应蕊想往回收,可一动就疼得紧,又倒抽一口冷气。
“别动。”高景行嘴上说着,又脱下小姑娘的袜子,看清脚腕已是红肿一片,目光更加沉了几分。
高景行指尖发凉,摸在脚上冷极了,赵应蕊又不敢动,只得小声说道:“殿下,冷。”
高景行看到小姑娘脚趾发红,想来也是冷的,便收回了手,把小脚放进了自己的大氅里捂着,不让一丝风进来。
赵应蕊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意外之余脸上又蒙上羞色,她此刻目中带泪,眼下羞红,看在高景行眼里竟是不自觉吞了吞喉咙,声音喑哑道:“别这么看着孤。”
“啊?”赵应蕊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红唇微张,呆愣愣地竟是收不回目光。
高景行被她看得头顶发麻,第一回落荒而逃似的转了头,烦躁地对候着的小黄门说:“太医怎么还不来,再去催。”
好在这时太医跌跌撞撞地被人领来了,跪在地上时还喘着粗气,“微臣、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快看看伤的如何。”高景行颔首,将怀里的小脚拿出,赵应蕊感受到冷意,不自觉地弯了弯脚趾。
那太医见太子殿下从怀中拿出一女子的脚,吓得是大气都不敢出,以十分诡异的姿势跪在太子身侧,小心翼翼地看着伤势,头上不断有汗冒出。
良久,他回道:“这位姑娘扭伤了脚,要用冰块冷敷,随后再上药,微臣会再开几幅止疼的药,姑娘喝下就不会那么痛了。”
“有劳太医。”
待那太医退下后,赵应蕊皱起了小脸,问道:“可不可以不用冰块?”
“自然…不可,”高景行起身,看向小姑娘似乎不满这个回答,吩咐一旁的小黄门,“去取冰块来。”
赵应蕊咬紧了下唇,大冬天的敷冰块,这不是要冻死自己。
“今日的宴席你便不必去了,”高景行说道,“乖乖养伤,待会会送你回去。”
高景行说罢便起身离去,皇后的千秋宴早就开始了,自己还有一场好戏要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