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恋爱吗,走心的那种?》
第1章一世长安
乌云终于受不住压迫开了个口子,大雨混着雷电瓢泼而下,远处是堆成山的尸体,地上散落着满是血污的战旗和刀剑。血混着泥的腥味充斥着鼻腔,瘦小的他躺在父亲尸体旁,身上的伤口有些狰狞,冷的瑟瑟发抖,尽管他觉得自己会死,但还是张开嘴,任由雨水打湿了他干裂的嘴唇,因为渴着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他费力的挪动胳膊,抓上父亲冰冷的手,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将军,醒醒,您怎么了?”副将摇着像是被梦魇着的将军,“快到长安城了,将军。”马车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怔愣了一会儿,揉着眉心不耐烦道:“换马。”
天启十五年,自金兵侵犯未果,京城长安进入长久的安定。城内坊市相间,高低错落有致,楼阁林立,屋檐斜飞,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酒楼、食店、茶肆,往来宾客络绎不绝。每当华灯初上,坊内秦楼楚馆开门迎客,红烛高照,莺莺燕燕,歌舞翩跹,好不热闹。而长安郊外,荠麦青青,春耕的农人坐在田间地头,聊着自家地里作物的长势,把顺着鬓角流到下巴的汗水揩去。远处的南山和云水连成一片,萦绕着些许薄雾,当真有几分仙境之感。
俨然一番太平盛世。
“苏将军年少有为啊。”
“谁说不是呢,年纪轻轻就成了镇北军的统领将军,驻守北疆十六城九年间退敌无数,当真是后生可畏,当年……”
长安街上,一匹白色骏马昂首挺胸,走在自发分开的人群中间,后面跟着几队亲兵,向着宣微门的方向缓缓行进。楼阁上的姑娘小姐凭栏而立,纷纷把自己手中的鲜花掷下去,一时形成一阵花雨。马上的人一身明光轻铠,腰侧的佩剑寒光闪闪,给本就丰神俊朗的面孔多添了几分冷冽。
此人正是镇北军大将军苏诩。
宣微门外,皇帝亲自率领文武百官为苏诩接风洗尘。苏诩在马前卸掉铠甲,只着一身常服,敛去一身威压,更显得腰细腿长,风流倜傥,气宇不凡。
“臣苏诩,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将军快请起,一路辛苦了”,皇帝捋着胡子将苏诩扶起身,“苏将军为我朝征战四方,劳苦功高,朕决定,云麾大将军苏诩晋升为三品怀化大将军,事北衙军府”。
“谢陛下”。苏诩说着又要拜,皇帝抬手阻止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慈祥,“朕为苏将军准备了庆功宴,回来就好好休息休息吧。”
金殿内,文武百官纷纷落座,苏诩作为主角儿位于右下首,与左右丞相对坐。 启朝的官制,上有三司:左右丞相辅政,北衙军府掌内外军事,大理寺御史台掌监察。下设六部,分管全国各种事务,又与三司相互制衡,避免一方坐大,另有金吾卫、羽林卫为内外城侍卫,保护皇城宫城安全。
“这酒啥味儿啊,真比不上边关的烧刀子。”杨亭舟端着杯清酒,走到苏诩跟前,嘴角一挑:“恭贺将军得胜归来。”
“滚。”苏诩瞥他一眼,接着道:“别人不懂你还不懂,三个月才收复了几座小城池,怎么就算胜了?”
杨亭舟不以为然地嘿嘿一笑:“将军,听说你要升官了,北衙军府苏大人,听着多威风。”说着和苏诩碰了个杯,眉头微皱,仰头把杯中酒喝了个干净。
“要威风你去当?”苏诩也把酒喝净,抬手一抹嘴,“别只顾着喝酒,看着点,别出什么岔子。”
酒过三巡,平日里一个个严肃认真的朝堂梁柱都端着酒杯,喝得酣畅淋漓,不分什么上下尊卑,笑骂作一团。苏诩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殿内憋闷得很,踉踉跄跄向外走去。
刚出殿门,初春夜晚的风吹散了几分酒意,苏诩顺着殿侧的长廊晃晃悠悠走到尽头的太液池,刚想转身往回走,就被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吸引了目光。
苏诩虽然在外征战多年,但骨子里仍然是个风流的世家公子。依他二十多年看美人的经验,眼前这位只看背影就知道是个世间少有的佳人。苏诩理了理衣衫,从袍袖里拿出平时敲打杨亭舟的竹扇,带着一身酒气,晃晃悠悠地朝美人走过去。在距那人两步处站定,摆出一副自以为迷倒万千少女的姿势,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美人无良伴实在是世间一大憾事,在下苏诩,可否请姑娘赏一杯酒?”
美人闻声转身,苏诩本就对不上焦的眼珠子简直要掉出来。檐柱上暖黄的烛火为美人光洁的面庞镀上了几分柔和,一双桃花眼在眉角红痣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妖气,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个似有似无的笑,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看不清颜色的发带松松的系着,散落的几缕顺着脸庞垂落在肩上,乌黑的眼眸盯着苏诩,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苏诩喉结微微一动,吞了口唾沫。
然后脑子开始正常运转,苏诩的第一反应是:真他娘好看。然后才是:这他娘的居然是个……男人。
是个男人。
男人。
接连两句脏话都不足以表达苏诩的震惊,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些什么,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美人的反应倒没那么大,原本盯着苏诩的黑眸一动,化成了一记眼刀,把苏将军钉在原地,然后面无表情转身离去。苏诩看着从长廊上消失的白色身影,一手抚上自己的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道: 作孽啊!!!
是夜,苏诩回到将军府,先在正堂拜见姨母,又去祠堂拜见了父母亲的牌位,才往自己小院儿里走。
作为根正苗红的公子哥,苏诩虽幼年丧父,但从小也算在蜜罐儿里长大的,直到十六岁参军,自此南征北战,在外历练多年,照他姨母的话说,就是终于有了点将门后代的样儿。我们这位将门后代一路走走停停,东摇西摆地晃悠回自己院儿里。
刚推开房门,苏诩就看见屋里有几道人影。他眼睛一眯细细扫去,原来是自己的小厮苏鸣带着四位平日里服侍姨母的贴身丫鬟,她们打扮的花枝招展,正热切的盯着自己,眼里像是要冒出火把他烧着了似的。苏诩嘴角一抽,默默地把悬空的脚收回去,转身欲走。苏鸣急吼吼的叫住他,拦在他面前:“公子公子,不是我啊,是姨夫人……让我这么干的……”
苏鸣被自家公子幽幽的盯了好一会儿,感觉浑身像长了刺儿一样,忍不住试探着开口道:“……公子?嘿嘿,你没事吧?”
再看他家公子,终于动了一下,接着退开两步,一脚踹到了苏鸣的屁股上,动作如行云流水,没一点迟疑。他靠上门框,接着道:“和我姨娘说,别再往我这儿塞人了。我的夫人我……自己做主。”苏将军面上说着话,脑子里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掩饰地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清了清嗓子道:“……还有,我才是你主子,赶紧滚。”
苏鸣像被狗撵了似的落荒而逃,生怕跑慢了再挨一脚。
“等等,……把她们带走。”苏诩糟心道。待到小厮离开,苏诩才打来了水沐浴。他虽贵为将门公子,但过了多年的军营生活,已经不习惯要人伺候。沐浴过后,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很快睡着了。
将军府的早晨,杪冬残留的寒意还未散去,院子里挂着露水的芍药含雨带泪,蔷薇静卧枝蔓,西南角上的柳树抽出了点点枝桠,北归的燕子掠过枝杈,停在房檐。“朝来庭树有鸣禽,红绿扶春上远林 。”满院春色盎然,四下寂静无声,好一幅绝丽的初春美景图。
“公子,公子--,宫里头来人了,皇上召您进宫。”苏鸣急急忙忙跑进书房,看到他家人前人模人样的公子窝在圈椅里,修长的双腿交、叠架在书案上,一手拿本兵书,另一只手拎着挂滴水的葡萄,正吃的不亦乐乎。
“今天不是休沐吗?搅和老子好事儿。”苏诩吃着葡萄含含糊糊的说着起身,突然动作一顿,皱起眉头缓缓道:“这是给老子出难题,还是让老子瞧热闹去啊?”
苏诩心情复杂地跟着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魏玉一路来到紫宸殿外,等候宣召。
“魏公公,听说咱们皇上近日龙体欠安,不宜见人?”
魏玉笑眯眯的接过苏诩手里的荷包,脸上肥肉皱作一团,抬手掂了掂轻重然后揣进自己宽大的袍袖里:“苏将军多虑,咱家才瞧见大理寺的谢大人进去呢。”
苏诩笑着对魏玉拱了下手道:“多谢魏公公。”……大理寺,苏将军在去御书房的路上一直在琢磨这三个字。
苏诩大步走进御书房,完成了日常的跪拜请安,起身站定。
龙椅上的皇帝紧皱着眉头,一身明黄色龙袍显得脸色有些苍白,他盯着御案上的奏折没说话,殿里一时寂静无声。苏诩这才抬头看向立在御案旁边的大理寺的那位同僚。
那人身形颀长,一袭白衣,袍角上精致的银绣花纹若隐若现,衣带上坠着枚玲珑剔透的玉佩,只一眼便知价值连城。一根樨木簪将乌发半束在头顶,微微有些松散,倒是给清冷的人添了几分烟火气。眉角的红痣如点睛之笔,更显得整个人凛若冰霜。
苏诩见过他,也记得他。
眼前这人正是他在前些日子的庆功宴上“调戏”过的美人。苏诩有些错愕地眨了眨眼,那人仍若无其事的看着前方。
“朕有要事交与两位爱卿。”皇帝终于开口道。
……
走出御书房,已经快到晌午了。苏诩捂着抗议的肚子快走两步,和身前的人并肩而行,微微笑道:“美……呃,同僚,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谢淮鸢。”他疑惑的看了苏诩一眼。
“人好看名也好听。”苏诩不住点头,接着说:“哎,谢大人,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是个男人呢?”苏诩一脸惋惜,说着抬手就要拍上美人的肩头。
谢淮鸢皱起眉头微一侧身,躲开了苏诩的手,神色不明的看着眼前的登徒子,冷笑一声:“苏将军长得也不赖,原来竟是位女子吗?”说完也不待苏诩回答,自顾自的走了。
苏诩看着谢淮鸢离去的背影,嘴角一抽,心道:这美人倒不是个好相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