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事问人物-王佐良-在诗歌中看到真正的灵魂
中新网8月13日电题:王佐良:在诗歌中看到真正的灵魂。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徐天
王佐良有很多头衔,比如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系系主任、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外国文学组组长,但在他心中,第一个可能是“诗人”。
从清华到牛津再到北外,命运让他成为一个有着诗人灵魂的大学者。
他曾经说过,诗歌对于真理来说是珍贵的。除了细节的真实,情绪的真实,氛围的真实,还有更高的真实,那就是说实话,用最大的热情描绘你心中的理想。他的很多译诗都有这种更高的真实。
济慈的名句或其代表作:
“美就是真理,真理就是美”,仅此而已
你们在地球上知道的,和你们需要知道的。
(“美即是真,真即是美”,包含了你知道的和应该知道的一切。)
文学课上的心
从20世纪50年代到90年代,每个北京外国语大学的学生都能听到三个名字:、和周。他们是清华大学外语系1935级的同学,都出国深造了。1949年,三人回到中国,加入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系当老师。
1958年,时任英语系系主任的王佐良给低年级学生开设了精读课。当时的学生张茅回忆说,走进教室的王佐良穿着浅棕色的西装,打着墨绿色的领带,风度翩翩,与众不同。他上课从不带笔记本,手里只有几张卡片,偶尔看看,大部分时间都是靠回忆侃侃说话。
当时的课材主要是英文版的《北京评论》和苏联的《真理报》,英美文学很少接触。有一次,王佐良介绍了莎士比亚,说你可以阅读和背诵他的一些十四行诗。他还提到他一年读一次《傲慢与偏见》。虽然这本书和托尔斯泰的作品比起来不算什么,但是奥斯汀把英语的语言之美推向了极致。
后来成为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系教授的张兰告诉记者,王佐良虽然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个词,但她却牢牢记住了,后来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外国文学作品,并以此为终身事业。这颗种子是由王佐良播下的。
文化大革命后,王佐良能够教授和学习他最喜欢的文学。1980年,在他的建议下,北京外国语学院英语系开设了欧洲文化概论课程。
蒋洪,现任北京外国语大学外国文学研究所所长,1983年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系大二学生。她回忆说,这是一个150人的大班级,由王佐良和许国璋等几位名师授课。从这堂课上,蒋洪第一次学习了荷马史诗和《十日谈》,接触了哥特风格和巴洛克风格。
她觉得这门课为学生们打开了一扇窗,他们仿佛从禁闭中突然步入了开放的空间,外界的新鲜事物向他们扑来。但他们没有迷失在西方的风景里,而是发现那个世界可能有很多不同,但它有它的合理性,每个人都是人。
“瞬间看到永恒”
20世纪80年代,王佐良学术的春天到来了。根据他的学生、新奥尔良大学的英语教授钱兆明的统计,他的44本书中有32本是在过去15年里写的。
他的学生、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外语系长期教授曹礼告诉记者,王佐良可谓“一个人就是一门学科”。在外国语言和文学的主要方向上,他站在所有东西的顶端。
然而,他最喜欢的永远是诗歌。写不出这首诗,他就把它翻译出来,“仿佛还能追寻到翻译这首诗失去的快乐”。
他编辑了《英国文学史》、《英国诗歌史》和《英国浪漫主义诗歌史》,翻译并注释了《英格兰和苏格兰诗选》。他的清华同学李福宁评价说,读一本英国浪漫主义诗歌史,就像读一本好小说,或者听一首交响乐。
王佐良说,没有想象,就没有诗歌和文学;但是,想象力不仅仅是想得高,想得远,更重要的是它是一种催化力,它可以作为催化剂,让小见大,让永恒在一瞬间可见。
在他看来,把一个国家的诗歌介绍给读者,就是把这个国家最敏感的人的经历、知识、思想、情感、想象力、文学才华展示给读者,里面有赤裸裸的灵魂。
一些文学理论文章离文学越来越远,王佐良不习惯在文章一上来就把它们束之高阁。有一次,他在一个文学史的学术会议上发言后,有人反映过于强调文学性,对科学性重视不够。他在给周的信中说,为什么这几年出版的中外文学史读起来都像社论,谈文学而无文学味?鲁迅、闻一多的文学作品都是好的杂文,金说一个概念、一个公式也可以是美的。
1988年,王佐良应邀访问英国和法国。回到母校后,他与几位牛津教授共进晚餐。其中一位教授的口才让他想起了学生时代的教授。
刘在学生中组织“苏格拉底学会”,批判萨特的存在主义。他们在乎的不是反驳别人,而是反驳自己,因为他们在思想文化领域把任何人都视为平等的对话者,任何理论都可以被理解和辩论。写作也受到牛津人文学者的重视,强调新鲜的想法和活跃的想象力,具有透明的理性和比例感,尊重读者,并与他们进行心灵对话。
1982年7月,王佐良(左二)在苏格兰诗人伯恩斯的故乡尔湾。王佐良是最早介绍彭斯的译者之一。中新社受访者供图
火炬手
北苑大学副校长胡文忠说,在王佐良有一句口头禅,“瞄准目标”。他视野开阔,喜欢“瞄准”一切。
蒋红是80年代末毕业留校的。他帮助管理外国文学研究所的西文期刊,王佐良总是第一个借阅者。每周,她都帮助王佐良办理借阅手续,并寄给她最新的《大西洋》、《纽约客》、《国家地理》、《时代文学增刊》等。,这是王佐良每期必读的。北图书馆每年都订新书,文学由他把关,语言学由许国璋把关。
宾夕法尼亚大学教授杨国斌在王佐良的门下攻读博士学位。他回忆说,王佐良喜欢观点鲜明、内容丰富、文笔好的文章,非常喜欢《纽约客》。他甚至阅读当地新闻,甚至关注它。
告诉王佐良不要盲目追随新概念和新理论。曹礼记得,王佐良要求学生不要生搬硬套西方理论,也不要在他们之后搅冷饭。
1984年,王佐良从北京外国语大学副校长的位置上退休,成为新成立的外国文学研究所的所长。
他说,“似乎我应该感到老了,但眼前似乎有一个约会,这不仅是一个人一生的梦想,也是一个民族的百年焦虑和心愿。”
由于内外事务繁忙,王佐良不得不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很长一段时间,他住在北外宿舍,周末回家,业余时间就埋头伏案。在读博士、河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高继海回忆说,他的时间观念很强,每周都有时间表。不成文的规定是,没有任何理由或预约,尽量不去打扰他。
黄章说王佐良是前方的火炬手。北王佐良外国文学高等研究院院长李晶说,王公是外语界的一面旗帜,后世学者无法企及,只能沿着他指引的方向不断努力。
清华标准
1991年,清华庆祝80周年校庆时,王佐良写了一篇题为《思考清华》的演讲。他说,虽然没有在清华工作,但说起这个学校,还是和年轻时一样激动,话也说不完。
他想念清华的老师。俞平伯和余冠英教的是第一语言,两人都是亲切而严厉的。大二学西方哲学史的时候,写了一百页的英文书报告。何霖不仅没皱眉头,还在班上表扬了他。高三的时候,吴宓和叶公超一起上翻译课,他和许国璋的成绩都是班上最好的。
但最让他对生活有感觉的是恩普森。1937年,31岁的英国青年诗人恩普森在抗日战争时期来到清华外语系。那时候学校搬进来,他们在湖南的南岳山上上课,没有像样的外语书。恩普森用便携式打字机和复写纸打出了莎士比亚的《奥赛罗》全文,一人一份。
王佐良觉得,恩普森有一种不让任何困难阻碍他的动力,他总是静静地做这些事情,没有引人注目的姿态。王佐良今后在工作中遇到困难时,总会想起这一幕。
恩普森给他们带来了英国现代主义诗歌,艾略特的普鲁弗·洛克,奥登的西班牙语。从现代主义中,他们学会了看更深更复杂的事物,而不是满足于“新月派”的浪漫主义。一批诗人成长起来了。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查·梁铮。在清华校园,王佐良注意到一个“骨瘦如柴的北方青年”正在写雪莱式的浪漫诗歌。在西南联大,查开始以“穆旦”为笔名写诗,诗风发生了变化。
虽然离开母校多年,但王佐良心中一直保持着清华的学术水准。他说,这个标准不是定的,而是要靠无数老师朋友“行动胜于雄辩”的榜样,就是精益求精,服务大众。
一个时代结束了。
我周围的每个人都知道王佐良是一个很少暴露坏情绪的人。他从不谈论文革期间发生的事情,只享受阅读“白纸上印着优雅的黑色字体”的快感。他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早饭后留出半小时,让最难的书慢慢读。即使很长时间不写书,他每天早上也会写几百字,基本没有间断。
第一次听到他悲伤的话是在周于1992年去世之后。他说,从现在开始没有人会说话。
1994年,曾担任北京外国语大学顾问的王佐良退休了。办公室被腾空,他的书被搬到他的小房间里午休。胡文忠去见他,提议找人把书整理好,放在书架上。他说不,他不会再用这些书了。
1994年9月,我的老同学许国璋去世了。1995年1月,王佐良因病入院,几天后去世。
到最后,王佐良总觉得时间不够,向身边的人透露了几次,怕自己有生之年写不完英国文学史。在他去世前一个月,他刚刚完成了关于教皇的部分。
他还整理了《中楼集》,完成了关于穆旦的文章。住院前,他整理了一下办公桌。
在他离开后,同样是外语大师的王宗炎说:“来自斯里兰卡的人会成长,他们的礼仪会永存。”学生王克非觉得,北京外国语大学最著名的英语演讲者都走了,仿佛一个时代结束了。
王佐良1935年进入清华大学外语系,入学不久就赶上了轰轰烈烈的“一二·九”运动,两年后“七七事变”又发生了。
王佐良最喜欢的路是清华新快速外的路。一转身,就能看到夕阳下呈金紫色的西山,像屏风一样静静地拥抱着清华。许多年以后,他会在北外驻足,看西山的日落。
夕阳的余晖,就像清华图书馆宽大的书桌两端的铜台灯发出的温暖宁静的光,早在19岁的时候就已经在他的心里了。(完)